当她来到我诊室时，已经是下午4:30，我经常在群里告诉我的病人，不要在下午4点以后进诊室，特别是拿方案的病人，我需要很多的精力来分析病情，并用最通俗的语言，把这种病情传递给患者，然后根据已经查出的问题制定一个合理的、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治疗方案。因为我一天中要面对100多个病人，到了下午4点以后，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。医生是人，不是神。医护穿上白大褂，还是普通人，当医生精力到达极限时，也会很累，有时也会出错，也会厌烦。我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避免失误，但不可能做到零失误。所以，我的助手会安排拿方案的病人，基本都是在上午就诊。但她不同，故意拖延时间，直到我的病人基本就诊结束，才怯怯地走进诊室。 好大夫工作室产科付锦华

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烦躁，因为她的表情告诉我，她的痛苦失落已经达到了极限。像许多病人一样，一句话还没有说，就泪流满面，压抑着啜泣声，她也不例外：“主任，别怪我，我知道不应该这么晚来就诊，但我看到您太忙了，所以为了和您多说几句，才这么晚进来。本来我放弃了，因为听说了您，又燃起了希望，想最后一搏。您一定要帮帮我。”

我打开助手写的病历：38岁。病史：2003-2016，IVF-ET 16次，4次着床中，2次孕60-70天 胎停 （胎染均正常）；2次生化妊娠（血HCG＜100）。最近移植12次，均未着床。2012年，双侧输卵管切除。

再看她的检查结果：甲状腺各抗体异常升高，TNF-α极高。“病因比较明确呢，”我说。再问病史，晚上腿痛，全身关节不适，手脚凉的不敢碰水。

“我们达成协议”我说。“赌这一次。”她说。漫长的治疗，因为对症（主要应用了抗TNF制剂），所以她10年的腿痛，手脚发凉病，竟然在用药2个月后明显减轻，3个月完全消失。因为有胚胎，第4个月“趁热打铁”，按移植方案进行，这次成功着床，当移植第5天，查血HCG升高时，移植医生抱着她哭了，13年，时间不长也不短，已经没有安慰和兴奋，只说了一句：“快去潍坊吧，后面的路还很长！”

我的责任更是压力山大，但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，因为她的病因非常明确，治疗有非常高的针对性，疗效也会很好，记得当时，我每天打开电脑，看着当天100多个病人名单，我会首先看到她的名字。感觉不是她来看我，而是我要看到她，上午10点后，首先着急地找到她的名字，迫不及待地看着她的每一次血值。最纠结的是她46天后，虽然出现了胎心，但反复出现 腹痛 及随后大量的阴道出血，由于孕激素的不断增加，出现了严重的免疫排斥反应。而她的10年前的两次 胎停 ，都是在9周左右自然 流产 。我曾经和护士长说过无数次：“不知我还能坚持多久，我真是干够了，明天退休！”我的沮丧和无奈也达到了极点。幸好用药后迅速好转，每次出血都转危为安。10周后，出血逐渐停止，血值及胎儿生长正常，她的雌二醇稳步增加，黄体和绒毛滋养细胞的功能交接顺利完成，表明子宫螺旋A第二次转化成功，胎盘逐渐形成。孕12周NT及PIGF顺利通过----小学毕业。祝愿她的整个孕期顺利。圆梦潍坊。

即使你明白了很多道理，依然过不好这一生，即使你读懂了很多指南，依然做不了一个好医生；如果我们敢于尝试，勇于担当，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发现。不一定每一次尝试都能成功，但每一次失败，纠结与沮丧的背后，我们都会驻足思考，向成功迈进一步。

路漫漫兮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复发性 流产 这个特殊的专业，虽然受到了各种的质疑和不解，特别有时来自同行们不屑的态度，甚至在学术会上的公开指责，但我们还是为了我的那些患者而探索着。

感谢我的同事们，每次都伴随着我的喜怒哀乐而给我帮助和信心；感谢我的患者，即使失败了，也会对我不离不弃；感谢上级医院的大咖，能关注和提携我们这么小的三甲医院的小医生，小成就。谢天谢地谢自己，但愿专注这个专业的医生越来越多，希望那些没有专注这个专业的医生们，特别是大医院的大咖们，对我们多些理解和宽容，每个新专业的成长，都会在指责，嘲笑，接触，理解，最后接受中发展壮大。相信生殖免疫这个专业，会给更多的羁绊在这条路上的女士们剪断枷锁，为更多不幸的家庭圆梦。

付 锦 华

2017年7月书于进京途中。